Sunday, December 16, 2012

崇洋

我曾經不承認這件事。但是現在似乎走到了一個年紀,能夠逐漸對很多事情坦然,好的壞的,我正在學習不要批判自己。

崇洋,也許從小就可見端倪。童年時候,在學會英文之前,甚至在學會閱讀中文之前,自己一個人看家的時候,我會假裝自己會唱英文歌,胡亂哼唱。我常想那會不會是前世的記憶?會閱讀中文之後,書本是我最好的朋友,北市圖的民生分館是我每週必定報到一次的地方。記得當時有一本叫做「哥兒倆在澳洲」的書,描述兩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兩兄弟,在澳洲移民生活的趣事,我愛不釋手。

十二歲的時候,跟著學校老師同學第一次踏上美國大陸。我的第一個感想是:「這裡的天空比台北市大好多。」自然環境的開闊而讓人心曠神怡。和煦的加州陽光製造了熱烈歡迎的氛圍。至於那些當時算是新奇好玩的東西,其實並沒有留下太多深刻的印象。記得回家之後,已經埋下心中的那棵種子:等我長大,我還要再去美國。

然後升學的競爭環境讓我把英文學得稍好,不光是英文文章,只要是用英文標示的東西,我都想瞭解它的意思。大學時候,我掙扎了超過一年的時間,思考出國唸書的決定。這是一個十分痛苦的抉擇,因為要放棄的與要把握的,對我來說幾乎是同等重要。然後終於做了當時覺得是最正確的選擇,於是不但如兒時所願地來到美國,而且開始生活在這片土地上。記得當年出國前,找了一兩個留學中的學長姐在台灣吃飯,聊到擔心英文口語能力不足,學姐開玩笑地說:「找個老外男友,英文就會突飛猛進了。」我記得自己回答說:「怎麼可能!」我相信那的確會突飛猛進,但是怎麼可能找得到!老外與我,當時真的是兩個世界,沒有交集,無法想像。

至今我在美國待了十一年多,英文在環境因素和各種因緣聚合下進步了。與老外的相處,大多還是不如與台灣人自在。幾年來少數能走得近的老外,通常是對方先主動地打開心門接受我,耐心聽我想要表達的意思。我的崇洋沒有體現在人際關係上,甚至早些年還會吹毛求疵地審視著他們是否有一絲一毫的種族歧視,以至於有個美國白人朋友反過來對我半開玩笑地說:"Chloe, I think you're a racist." 言下之意,是我歧視白人了。若要美其名,我可以說自己依舊保有對台灣的認同感與尊嚴,但當時過度的防備心反而成了一種無意義的自尊自大。然後學會卸下心防之後,自然地對任何人都是以一個獨立的個體來相處往來,沒有太多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他不等於他的種族,他的種族也不等於他,而他跟我一樣,都想多一點愛和歡樂,少一點壓力和憂愁,我們真的不是那麼截然不同。其實美國的種族歧視比起其他國家要少見許多,非洲裔的美國總統也許可以當做這個人權進步的象徵性指標。尤其在紐約或加州,聚集了各種種族的人,排擠別人只是孤立自己,所以人們的包容力和接受度是很大的。當那個住在德州的台灣朋友告訴我,她的五歲小娃上學之後,在學校的最好的朋友是個黑人女孩的時候,我覺得好棒,彷彿可以窺見世界一家和平共處的曙光。

隨著時間累積,屬於美國的美麗與醜陋,越來越清晰。如果要問我最愛的是美國的什麼,我還是會像十二歲時說的,我喜歡它開闊的天空,我喜歡加州的陽光,屢次讓人從低落的情緒振奮起來的這裡的大自然的力量。這種寬闊,讓原本十分介意的事情,縮得很小,小得可以接受,可以放下。也讓人在庸庸碌碌之中,有了放大格局的提醒。若又問說不愛美國的什麼,我想那會包括不斷干預其他國家的國際關係的自以為是,拿我繳的稅去打仗的理所當然,非得有錢才能就醫的悲哀,擁有槍枝是基本人權的過時信仰。還有,好吃的東西要費力去找,這是在其他國家旅遊之中興起的比較:「為什麼其他國家的食物總比美國的好?」我有一些可以嘗試解釋的說法,但仍不能百分之百理解。

你仍覺得我崇洋?如果有貼標籤的必要,如果那會讓你覺得比較可以理解,我不會試著否認的。

Sunday, November 25, 2012

只是一個女工程師.喜與悲

當初寫之一的時候應該沒想到現在,會已經離開我深愛的 Del Mar 海邊,逐水草而到了矽谷。一直都是這樣的,哪裡有工作就往哪裡去,可能是因為我不是一個真的很優秀的工程師吧!而現在這家公司,嚴禁員工在網路上討論與工作有關的任何事情。那還剩什麼可以寫呢?就說我的同事們吧!

我有將近二十位同事,每個人都歸我的小老闆管,連我總共兩名女性。我從小就在男女數目相當不平均的環境下長大,也沒什麼不習慣的問題。民權國小實驗班,總共約二十位同學,包括我在內只有三個女生。台大資訊系,我那屆男女比約七比一。在聖地牙哥的那份工作,我也是八人組裡的唯一女生。常有人問我是不是受到更多照顧,老實說,我並沒有察覺,不代表沒有,也許我是習慣了。還是被寵壞了?

我其實不是能快速跟人熱絡起來的人,已經兩年多了,我還是常常跟不上每週開會前同事間鬼扯淡的節奏。好險每年的成就考量不包含鬼扯淡這一項。小老闆有時候列出當日開會的議程,第一項永遠都是鬼扯淡 (banter)。鬼扯淡的內容千奇百怪,從最近有什麼好玩的app, 昨晚的曲棍球賽,哪裡可以拿免費的零食餅乾,誰昨晚做夢夢到了誰,到同事養的豬被請來修籬笆的工人的車子撞死了。總之,絕對跟工作沒有關係。有時候,光是這第一項,就用掉二十分鐘。尤其是每回討論到電動車的時候,更是無止無盡。到後來,我們甚至發明了一個動詞叫做 「電動車」(electric-car)。用法很簡單,當某人分析討論某事,講了很久,太多細節,又遲遲沒有結論,這時候我們就可以說:「時間不多了,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電動車了好嗎?」

而討論正事的時候,還是要保持妙語如珠的可能性。同事們喜歡把握接話的機會,給別人一個意想不到的梗,能虧到對方是最好。某次開會中,我提到一個奇怪的bug,出現機率不大,但是當我不刻意想讓它發生的時候竟就會出現。

小老闆認真地問:「所以出錯的時候,妳有沒有拍張照?」
我認真地回答:「喔!有啊!有拍到兩次,在我手機上。我有加到bug report...」
還沒說完,他微笑地說:「妳該不會想放在妳的blog 裡?」
我:「...」

其實用手機拍下錯誤在這是很常見的。老闆的梗只是一種習慣。

這樣說來,我們似乎一直都處在一種和諧歡樂的狀態下工作。但跟人生一樣,偶爾也有悲傷的事情。在前任CEO過世之前,組裡有一位同事意外地走了。我記得當天是勞動節假日,早上賴床用手機看臉書的時候,看到同事的頁面很多人留言,寫了許多告別的話,我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再收了公司的email, 才發現小老闆找不到我,叫我回電話給他。撥了電話,他才告訴我這個噩耗,那個在我們之中最陽光,最正面,最愛動物,最強壯,最常上健身房的同事走了,肇事的是一個卡車司機,陪著同事走了的,是同事的白色愛駒,司機說天色太暗,他沒有看見他們。他才四十好幾。

原本,隔天上班我們計劃要比賽 Wii 網球的,結果那一個小時,變成心理諮商師的輔導時間。一進會議室,桌上擺了好幾盒面紙,很突兀,跟平常很不一樣,好幾個同事眼睛都是紅的走進來。諮商師要我們一起回憶這位同事的事情,只認識他一年的我,其實很多事並不知道。同事一個接一個提起關於他的回憶,他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好幾次惹得大家大笑起來,但是總又回到落差極大的現實,不禁唏噓。我身旁的女同事,一整個小時沒有停止過落淚。最後小老闆告訴我們,這個禮拜,希望大家能夠好好處理自己的情緒,能上班就上班,不能上班就待在家裡。

這一周的最後,我們全都去了這同事的告別式。其實在那之前的半年,他發現自己得了胃癌,我們一路看著他接受各種治療,他卻一樣保持正面的力量,沒有改變過爽朗的笑聲,甚至還繼續去騎馬而摔斷一根肋骨。好幾次去醫院檢查癌症狀況之後,他會在臉書上貼圖告訴大家他的病情變得很樂觀。那個夏天,我們都以為他撐過來了,他似乎戰勝了病魔。人生無常卻是如此殘酷而不留餘地。我對他哀傷的老母說:"I wish I had known him longer." 我的心裡是真的很遺憾,為什麼之前沒有多去他辦公室裡坐坐,享受他無限散發的光和熱。告別式接近尾聲的時候,螢幕上播放了他生前的錄影,是他和朋友在開車的時候大聲唱著The Calling 的 Wherever You Will Go.  我忍耐多時的淚水,終於在他的歌聲中落下。

And maybe, I'll find out
A way to make it back someday
To watch you, to guide you through the darkest of your days
If a great wave shall fall and fall upon us all
Then I hope there's someone out there who can bring me back to you


一年之後,他和一匹駱馬的搞笑合成照片仍貼在小老闆的門上,我們都還是十分想念他。如果靈魂是看得見摸得到的,如果像外貌協會一樣有靈魂協會,他一定是靈魂協會裡眾人追求的對象,因為他的靈魂很吸引人,很閃亮輝煌,我很遺憾沒有親口告訴他。



Saturday, November 17, 2012

瑜伽筆記三

這一天的主題是連續動作,顧名思義要將數個瑜伽動作串聯起來,例如一般課堂中常見的拜日式連續動作。幾天前主講的老師陶樂絲已經把這堂課的講義寄給大家,我沒預習,心存僥倖地決定看著辦。

十二點整,似乎同學們還未到齊但是教室已經充滿了彼此聊天喧嘩的聲音,一個亞裔同學拿起老師位子旁的缽,敲了一下,發出細緻清脆的一聲「哐...」,有幾個人聽到了,放下手邊的東西,但是教室內的喧嘩聲未減。這是從第一天上課就訂下的規定,每次上課前都要有個人自願拿起這個缽,敲缽來提醒大家該把注意力轉移到課堂中了,不但人進了教室,心也要跟著進來,準備好心裡的空間來接受這四個小時要學的東西。同學又敲了一下,這次比上次更大聲些,聊天的人終於靜下來,大家坐在各自的瑜伽墊上,望著教室前方中央的陶樂絲。

她要我們圍坐成一個大圓,輪流說出自己的名字並且告訴大家自己的此時狀態。有人說:"I'm feeling tired, because I've done a lot of things since this morning."  "I'm a little unbalanced and edgy."  "I'm working out the kinks." 多半不是太開心的狀態,也許是因為這兩天的陰雨,真的精神奕奕的人不多。但也有人說:"I'm grateful to be here." "I'm happy my husband came back today after a 10-day trip." 我其實有很複雜的情緒,但最後決定只說:"I'm sleepy.  I didn't go to bed early enough last night." 除了昨夜不尋常的小失眠,我是真的還沒進入狀況呀!連續動作,我從昨天一個動作都沒做,講義也沒念啊!我最明顯的狀態是罪惡感!妙的是,自從我說睏之後,後面輪到的好幾個人也說她們有點睏。繞完一圈之後,陶樂絲說,"Wow, sounds like a tough crowd here today." 然後說她開心見到大家,她剛從紐約回來,父親重病當中,也許只剩六個月的生命,她很感激家人在過去一周齊聚一堂陪伴父親。她父母親年輕時經濟情況不佳,一度讓她成為寄養兒童,但最後父母在狀況好轉之後,用盡方法把她找回來。父親是個工作十分努力的亞洲移民,一心一意打拼為了帶全家來到美國,她十分感念父親的付出:"I'm grateful to my father.  This is a great country.  I feel fortunate to grow up here and so many wonderful things happened in my life here." 我聽了好感動,我們之前說的日常生活中的小怨小艾,相形之下多麼微不足道。然後我開始擔心眼淚從眼眶中溢出來,畢竟還是那個很放不開的處女座。

陶樂絲帶大家做了幾次拜日式暖身之後,將全部的人分成四組,每個人要想好自己設計的連續動作,輪流當老師教其他組員。我的焦慮沒有減少,心想:老師竟然沒有講要怎麼設計連續動作!莫非講義裡有寫?所以我真的要即席創作了嗎?好尷尬!我只好在其他組員當老師的時候,邊照做動作邊偷想自己等會兒要教別人什麼。其實老師會這樣設計課程是希望多給我們練習教學的機會,這也是我們最需要的。我順利地瞎掰了幾個動作,同學們都非常地包容,給彼此很多鼓勵性的迴響,例如:「妳的節奏掌握得很好!」「這個動作選得很好,我幾乎不想換動作。」

但我覺得最有趣的是,同樣的動作,在不同人的教學之下,有著不同的味道,端看當時她給的指令和引導是什麼。這些是我聽到比較特別的指令:"Feel the four corners of your feet grounded on your mat." "Breathe into your sit bones." "There is nothing you need to do, just stay here."  有些指令可以讓人打好姿勢的基礎,找到穩定性。有些指令可以讓抗拒的心態緩和下來,使人做到原先以為做不到的程度。對我而言這是瑜伽非常重要的特點,其他的體育項目,要透過不斷重複的練習,來達到更佳狀態,兩個選手間很容易拿來比較誰優誰劣。瑜伽不同的是,它可以讓心靈與身體產生一種很直接的連結,當你的心穩定安靜了,你的身體會立即有不同的表現,平衡感變好,四肢和背脊似乎有更好的延展性,而這些沒有一定的標準,你的心有多穩定,只有你自己知道。當然身體的柔軟度要大幅地增進是需長期練習和伸展,但追求柔軟度在我的看法裡並沒有意義,重要的是伸展的本身,身體帶給心靈的舒暢感,身體告訴心靈「我願意接受和嘗試我不習慣的事情」的那種豁達,柔軟度只是副產物。這也就是為什麼陶樂絲說,我們真正希望教給學生的是在瑜伽墊外的時候他們都能受用的東西。希望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的心都會適時地想起那份豁達,拿來鼓勵自己「不要害怕!」「沒有關係的!」然後因此有個更開放的心胸去面對降臨在生活中的各種考驗。Namaste!


Monday, November 5, 2012

瑜伽筆記二

師資訓練的內容十分廣泛,從基礎的動作教學、調息冥想、各種不同派別瑜伽的認識、人體結構與生理學、傷害預防與復健、瑜伽歷史文學與音樂、乃至於印度文字都包括在內。基礎的主題大多是由這個瑜伽教室中較資深且受歡迎的教師擔任主講,這些課程通常分得較細,畢竟基礎就是要按步就班來,每位負責至少四周的課程。至於較為深入或進階的主題,則由各領域有專精的客座講師來傳授,每位最多只負責一個週末的課程。我特別喜歡外來的講師,總覺得他們的畢生心得在這種情況下被濃縮成數小時,聽來特別精彩,讓人覺得格外有收獲。

約兩週前,主講各式後彎、各式手臂平衡和倒立的那位客座講師叫做Rebecca。這也許算不上是最精深的主題,她的名氣也未及其他大師級人物,但是她著實地感動了我。當她走進教室的時候,我不覺得她與班上其他同學有任何明顯的差異,有著分不清是金色或淺棕色的長髮,明亮的眼神,和善的微笑,和陽光健康的清新氣質。

雖然主題是這些較難的招式,但是她卻讓我們做了許多呼吸的練習,例如雙腿盤坐,雙臂向上張開成V字,雙手的拇指朝上,其餘手指握拳,然後由腹部明顯地急速呼氣吸氣,如此持續約四、五分鐘。其實這看似簡單的動作要撐個幾分鐘並不容易,手臂痠了,腹部沒力了,怎麼呼氣吸氣都跟不上原先的節奏。這個練習結束後,她要大家分享心得。有人說,真的好累,都想放棄了,但是聽到老師說每個同學也都還撐著,心裡於是下定決心持續下去,也就跟著大家一起完成了。這個練習其實是很有層次的,表面上是訓練以腹部呼吸為核心,以作為手臂平衡或倒立姿勢的基礎,卻在更深一層訓練了心的觀照,看見身體上遇見的困難,看見內心因而產生的逃避,然後如何接受了其他人的共同力量,轉心念改變了我們習慣的選擇放棄。

但感動我的不是這些。

Rebecca 其實不像是衝著這個主題,特地從南加州飛來這裡教我們的,而是來分享這個扭轉她人生的奧妙知識。心得分享之際,有人問起她的背景和如何進入瑜伽,她才緩緩告訴我們她戲劇化的過去。童年的時候,她是性侵的受害者,對人充滿了戒心,進入青少年期之後,自我保護的心態使她成為了一個女拳擊手。她在拳擊的世界裡,弓着身子,用雙手擋在頭身前面保護自己,比賽中一旦對手倒地,便受到教練和觀眾鼓舞,剛開始的確讓她覺得自己日漸強大,增加了安全感,但久了之後,她的心頭有一種感覺,覺得那個被打倒在地的對手不該是一種拿來衡量自己成就的指標,不該將自信建築在令對手恐懼之中。她生動地說,有次對手下場後反激她一句:”Next time I will eat you alive.”  使她醒了過來。於是她開始接觸新的運動,在聖地牙哥她練習的拳擊館隔壁有一家健身房,在那裡她認識了瑜伽。之後四處向大師討教,最後在紐約拜師 Sri Dharma Mittra.  這陣子她在南加州致力於協助重症患者復健,包括如今連動一隻手指都很困難的,她當初的拳擊教練。所以她說,不能盤腿沒關係,就跪坐著練習。不能跪坐也沒關係,就站著做瑜伽。不能站著也沒關係,就坐在椅子上做瑜伽。不能坐椅子也沒關係,就躺在床上練習。如果全身都不能動也沒關係,就從呼吸開始。

在數個小時的研習討論之中,她的話語多次深深觸動了我,包括關於所謂的習氣,不好的「習慣」,例如少年時她對人心的不信任。習氣在觀照修行之後會逐漸修正而遠離,我總覺得這些修正了就不會再回來,而她卻斬釘截鐵而溫柔地說,它們會一再回來的,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在你以為它們不存在的時候,你知道它們一定會回來。我想她要說的是,修行沒有終止的一日。

另外,還有這幾句話,我想留白,讓讀者你來解讀:

“Words are powerful.  Choose your words carefully.”
“If you are worried about not coming across, just come across with the right intention.”
“You are your own guru.  Trust your intuition.”
“Be a mirror when you meet someone.”
“Can you be happy without any external stimulation?”

Rebecca 全身上下充滿了愛與慈悲,在課程結束前,她現場演奏起簧風琴,要大家跟她一起哼唱,不知道梵文歌詞也沒關係,隨便怎麼唱都行。於是我們全都聽她的指示閉上眼,重複着她唱出的梵文,我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Wow, this is so hippie!  自由的靈魂,充滿愛的氣氛,再加上大調的和絃,我們希望世界和平,沒有戰爭!說真的,也許我骨子裡也有嬉皮的成分。Namaste.




(註):簧風琴(harmonium)常用於印度瑜伽練習的伴奏。這是我在網路上看到最接近Rebecca當天演奏曲調的影片:

Tuesday, October 30, 2012

瑜伽筆記一

這個秋天剛開始的時候,我踉蹌地步入了瑜教師的培訓課程。已經將近一個月了,現在想來,依舊覺得當時心裡並未做好準備,便展開了這趟探索的旅程。

我和瑜
之間的緣分,正式開始於‘09年的春天。當時的心情是想搞懂人生的真義何在,以及如何面對自我內在的各式各樣的焦慮和不耐。是神也好,是宇宙也好,在我承認徬徨之前,已把我所需要的放在咫尺之間,客廳書架上還沒翻開的「遇見未知的自己」和對街的瑜伽教室,當下成了我的道場。每次進了教室,脫了鞋,也許是赤腳走在木頭地板上,或是盤腿在瑜伽墊上坐著,在那個空間裡,有種無以言喻的安心自在,沒有誰去評論誰,不需要炫耀誰的柔軟度,不需要成為誰,過去和未來都不重要,連「自己」都可以放在一邊,只是簡簡單單地存在那裡,彷彿回到了家,不是自從我呱呱落地長大的台北的家,是更久以前就安住的家。

‘10年春夏交替的時候,我來到了北加州,安頓之後,便是以尋找新的瑜
教室為第一要務。當時找到的瑜教室便是現在每個週末八小時的培訓課程的所在。

第一堂正式課程開始之前,那個週五的晚上,課程的主辦人,也是教室的主人,召集了所有三十多位學員和課程中主要的三名資深教師,進行了所謂的Opening Circle,索性稱之為開學典禮吧!所有的人在瑜
教室裡,拿了課程講義的資料夾後,圍坐成一個好大的圓。主辦人再三吹噓這個課程有多麼獨特,師資多麼堅強之後,不能免俗地,每個人都需要介紹自己,並且簡略說明參加課程的緣由。才輪了幾個人之後,我意識到多數同學都述說著她們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認識了瑜,而從此瑜成為如何強大的救贖,所以今天她們要來學習當一個指導者或是傳道者,讓更多人認識瑜,幫助需要的人,甚至不止一人說她們將來要免費教授瑜,聽得我都快落淚了。而我,好像沒有如此感人肺腑的故事,但我的確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來學瑜,也許我會收點錢,我說也許。終於輪到我了:

“Hi, my name is Chloe.  I’m originally from Taiwan.  I grew up in a Buddhist family. I’m currently a software engineer in a big company in Cupertino.  I started my yoga practice in San Diego in 2009.  I’ve been taking classes on and off since then.  I just love to spend time in the yoga studios.  I love the sound of walking on the wood floor and I enjoy the energy of the people and the environment.  I’m looking forward to deepening my practice with all of you.”

主辦人會心笑了,他說:”That is very good!” 畢竟他是製造這個環境的人,有人對他的心血結晶如此厚愛,是不是在他心中開了一朵花呢?

「典禮」結束前,其中一位教師,用一句簡單而深遠的話鼓勵每個人:「相信你自己正在走的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課程就這樣開始了。

Saturday, October 20, 2012

出奇地站著,不是很神氣嗎?

搬家的時候,數了數從小學四年級到現在寫的日記本,共有十二冊。年紀小的時候,幾乎是每日一篇,但年紀越大,生活中出現了更多人,寫字的時間都奉獻給了身邊的人,有時候數個月一篇,有時候兩三週一篇,稱不上是日記了。

日記裡面記載的事情十分繁雜,從同學平淡無奇的對話,到可以狂喜狂悲的遭遇,無一不是忠實的記錄。每當在失望徬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的時候,便想往回看,隨機拿起一冊,穿越時空,回到當時的情境。然後再看看現在的自己,自問當時不懂珍惜的理由是什麼,如今什麼才是重要的。而當初是如何堅強勇敢,今日的痛苦為什麼不能承受?

這兩天拿起幾本,讀了起來,因為時間久遠,竟不斷有「原來當初發生這樣的事啊?」的感嘆!索性當作小說細細回味,竟也欲罷不能。最意想不到的是,當時的我的文字原是鼓勵著當時的自己,如今讀來,竟也能為現在的自己加油打氣。

而日記,雖是很隱私的東西,但我仍忍不住有擷取片段分享到這裡的想法。找了很久,難得有不提及人名的部分,可以拿出來獻醜。這是寫在1992年九月底的一個聚餐之後,回憶聚會裡的某個學長向我們其餘兩三人傾訴,因為北市高中聯考壓力過大,曾經嘗試割腕輕生,於是在日記裡我慷慨激昂地寫了這段話:

「這事讓我著實地感到我們都長大了,生命在自己手中,不要被一點小小的死角所困,都應將眼光放大,放寬,放遠。任何事都應從多種角度去思考,去欣賞,去體驗。放心!我們還年輕,盡情地享受海闊天空的世界吧!也許是痛苦,是失敗,是傷害,但是出奇地讓大家看見我還站著,不是很神氣嗎?昂首闊步走向未來。」

出奇地讓大家看見我還站著,不是很神氣嗎?

這句話一直在腦海中不斷重覆,我微笑著對當時的自己說:知道了!我會振作的。



Thursday, October 4, 2012

寫在離別時


「有些事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 張愛玲

無論是一個地方、一個人、或是一種單純的想望,轉身關上門的那一刻如果背景配上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是否足以提醒我們這一別可是難以重返,也許即將學會去欣賞另一種風景,也許是好馬不吃回頭草的偏執,也許歲月累積出的頓悟教人活在當下,過去的不會比現在的重要,但我想更多的時候是時間的魔法,心就是變了。

因為沒有長生不老藥,多數人,貪心的多數人都想用最少的時間去獲得最多想要的東西。然而最弔詭的是,所謂的「想要的東西」其實是隨時間改變的。小時候我想當海洋公園的海豚訓練師,我想嫁給陳松勇外型般的角頭老大。雖然現在依舊喜歡看Shamu show, 卻不再單純地認為那是我的志向。雖然有擔當的男人依舊吸引我,但是啤酒肚和江湖味卻已失去魅力。自以為是的大腦怎跟得上瞬息萬變的心?

改變,是生存之道,物種如此,人生如此,命運之神用盡創意來展現並教導人們此一真理。若是不接受、不屈服於無常,痛苦便接踵而至。當你必須離別,而且不得已的時候,執著眷戀便是苦。這些我已用最謙卑的姿態領受。

從小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在痛苦的時候學會了咬下子彈(bite the bullet),即使已經十分熟練,但卻從未能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般瀟灑,擊發的子彈畢竟是比烈酒更燒喉。想起當年在甲仙鄉麥克風前,代表民權國小學生發表離別感言,卻因哭泣哽咽而無法說完,一向冷靜的我不懂當下這是什麼,將滿十二歲的淚腺還是聽不懂大腦說的不要哭了。清晰地記得童年的我,下台擦乾眼淚後,對自己說:「原來這就是離別的感覺。」內心從此對離別充滿了敬畏。

長大之後,我相信「緣份」這種東西,從前世累積到今生,每當是離別的時候,便暗自揣測那緣份是否已盡。也有幾次,我對自己說:「下輩子,我定會再見到那個人,下一次,希望沒有分離。」然後,把貪心交給了輪迴,即使沒有長生不老藥,因我的心念,那緣不會盡。就像中學時最愛的那首席慕容的一棵開花的樹,那樣虔誠地等待。於是離別的哀愁變成了可以勉強接受的期望,期望在未知的某一世,能再聚首續前緣。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席慕容